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TUhjnbcbe - 2022/3/14 14:24:00

老杨与驴吉普

作者村夫

作者简介

张潮涌(村夫)原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56团15连的兵团战士,年返城,在大国营企业当工人、机关干部,后调到《齐齐哈尔日报》作编辑、记者。现已退休。今年69岁,居住地齐齐哈尔市。

我们连队有猪、羊、牛、马四大群,按“六畜兴旺”还差两畜。那时十九岁的我对“发展”这两个字,并无理念,家底完全是农场“二老改”们创下的,接过来就是。

年初的一天,营里分配到我们连一位“一老改”(被批斗监管的原农场领导。因为农场有二劳改就业人员,所以我们戏称这些人为一劳改)老杨,他是“文革”前国家十六级干部,曾任八分场场长。监督改造的理由是“走资本主义道路的急先锋”,并随之转来一尺厚的“黑材料”,告知我们要对其高度警惕,定期汇报,择期批斗,因当时劳改农场正向兵团过度,“资本主义”是不能带进“反帝反修前沿阵地”的兵团。

时年将近六旬的老杨,高高廋廋的,一脸慈祥的皱纹,说话轻声细语,并没有“急先锋”的印记。经过文革几年的折腾,我们对谁走什么“道路”已不再热衷,知道罪名都是莫须有的,“解放”是随时的,因此老杨的改造位置被安排在食堂帮厨。这可乐坏了炊事班,他们不愿干的活,全归了老杨。尤其冬季清晨4点多钟,食堂里冻得像冰窖,老杨早早来到食堂,生起火炉,化开水缸,烧暖了屋子,做饭的才来,他们再不用排班起早了。

老杨知道自己的身份,很少说话,只闷头干活。有一天,他忽然对我说:“我会做豆腐,能改善一下伙食。”我心中一喜,每天冻土豆、冻白菜、冻萝卜的“三冻一汤”,早已吃不下去了。可我想,哪那么容易,你自己鼓捣去吧。

谁想没几天,老杨真从别的营拉来了一盘废弃的石磨,然后叫烘炉打了几把铁钎,自己叮叮当当地铲起磨来。他卷着又粗又长的大“烟炮”对我说:“这活,我是抗战时在沂蒙山游击队里学的······”

又过了几天,几盘白白的、嫩嫩的、颤巍巍的豆腐做出来了。好几年没吃到豆腐啦,几乎全连都来看。那是老杨自己推着石磨,在昏暗的食堂里整整走了一夜,才经过磨、灌、点、压等工序做成的。大约三盘新豆腐,全连一顿吃光。老杨卷着烟炮,蹲着看大伙尽情地吃。

豆腐給全连带来欢乐,殊不知每个夜晚,一个将近六十岁的老杨要流多少汗水。我曾帮他推过磨,走个几十圈,就会累得气喘虚虚,天旋地转,站都站不稳。这对一个体弱多病的老人来说,是难以承受的。每当早晨看到老杨蜡*的脸色,迈着蹒跚的脚步走出食堂时,我的心都会酸楚一番:他应该是革命的功臣啊!却成了我们知青的仆人······

“买头驴呀!”曾是老杨部下的王连长对我说。“我去。”说完,我就与一名老职工出发,几经打听,在阿荣旗车往沟公社的“毛驴屯”,花元买回一头毛驴,牵着它走了三天才回到连队。这是一头母驴,肚里还怀着崽儿,但不耽误拉磨。老杨笑了,不光是驴替了他,还说将来驴要成群啦······

此后老杨脸上的皱纹似乎开了许多,话也多了些,只是那大烟炮卷得更勤了。他没老伴儿,“烟是男人的伴儿”这句话,我是第一个听他说出来的。作为*队转业来的劳改干部,他一个人在北大荒呆了20多年,老伴儿不肯来这冰天雪地,早年与他离了婚,这些年,女人的味儿他早遗忘了,一个人清守孤灯,熬过多少个漫漫长夜。这苦楚我是多年后才领悟的、感动的和难以理解的。

有了驴,老杨不推磨了,豆腐也出得多了。他又教大家生*豆芽,用炉筒子搭烤炉烤烧饼,变着法儿地改花样,知青们都庆幸能摊上这么个“一劳改”来监督。一天晚上,连里一个男知青突然得了急性阑尾炎,疼得他满床打滚,卫生员医院,穿孔可能就没命了。但连队只有链轨拖拉机,到团部20多里路,人还不得死在半道上?正在我们惊慌失措时,忽见老杨急急地牵来毛驴,对我说:“快去推平板车。”然后,见他三下五除二地栓好车绳套,套上驴,把战士抬到平板车上,一扬鞭,那已生完小驴驹儿的母驴,撒开四蹄一溜烟地奔向团部······

战士得救了,阑尾在穿孔前的几分钟被切了下来。也亏得老杨的大智大勇,真没想到平时牵着不走,打着倒退的犟驴,拉上小车跑得赛吉普车啊。由此,我连有了一台“驴吉普”。这下驴吉普可派上了用场,有急事上团部,非它莫属,车不但小巧实用,关键有速度,尤其在返浆的路上,大车陷得一筹莫展,驴吉普却如履平地,有时邻近的连队有急事也来借用。那个年代,驴吉普在我们知青眼中,就是现在的“宝马”呀!

“驴吉普”能赛吉普,关键是驴。我生怕赶车的知青为了要速度而伤了驴。老杨比我想得早,他对这头驴爱护有加,单独喂细草多加料不算,一有空就给驴梳毛解痒。谁用车,他都两遍三遍地叮嘱:不能跑太快,半道让它多歇几气儿。并与我定了个哑语,不管谁想用车,只要见他摇摇头,我就不批,他怕累坏了这个驴宝贝呀。

三年后,当我从师部建糖厂回来,营部(原三分场)已有十多头大小不一的毛驴在散放。原来,其他几个连队也学着我先后买了毛驴,驴生驴,三年多就成了群,路上总能看到飞奔的驴吉普,真如老杨当年所说啊。

然而,老杨却永远地不在了,我买回的第一头母驴也不在了。

营里的人告诉我:那是春节年三十儿的晚上,知青们大都回家探亲,老杨便与留守的几个知青一起过除夕。几天前,他得知自己即将被“解放”,拟安排在北京附近一个劳改场任场长。也许是高兴,也许是感慨,也许是悲伤,吃完年夜饭,老杨感到胸闷,转而脸色铁青,说不出话来。知青们赶紧套上驴吉普,载上老杨直奔团部。见老杨呼吸急促,一路上,赶车的知青鞭子都打飞了,那头母驴不停地狂奔,汗水顺着蹄子淌成了流儿······

母驴也许通晓人性,它拼尽了最后的力气,以最快的速度医院后,便一头栽倒地上,口吐白沫,再也没起来。医院的病床上,再也没睁开眼睛,团部空放着关于他的一纸调令······

团里把老杨葬在阿伦河旁的高包上,那里躺着数十个劳改干部的荒冢,当年他们的口号是:“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”。老杨兑现了他当年的承诺,可总有一股悲凉之气在我胸中翻腾,久久难释。

营里的知青们不舍得把这头毛驴当美餐下肚,悄悄地把它埋在了老杨的坟旁······。

返城数年后我回到农场,忆起当年的老杨和驴吉普,便开车去阿伦河祭拜老杨。当年的高包早已不见了,取而代之的是大片绿油油的稻田。问起农场的第二代人,他们一脸茫然:“坟地?老杨?——这儿早就是稻田了。”

我愕然。俄儿,顿悟:那个年代的人和事,只活在那个年代人的心里啊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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